N從巴黎回來,我們約好了去Russian Tea Room 吃午飯。紐約的餐館之多,據說一個人如果每天吃三家餐館,要經過十五年才吃得完。這麼多選擇,N卻非要去這家貴得離譜,菜又很平常的蘇聯茶館吃飯,我也沒辦法。所謂茶館,只是以它名聞遐邇的蘇聯茶做號召,而那茶,不過是一壺普通的茶附帶一小罐果醬,由你自己一匙一匙加進杯裡,如此而已。N在電話裡聽出我的不情不願,一再說明這次是她請客。


蘇聯茶館在東城五十七街,臨叫計程車之前,忽然想要買一盒糖給N。這裡有一家巧克力專賣店,它的巧克力之美味遠近聞名,我在裡面挑了幾色糖請他們包裝後,排隊等付帳。突然闖進來一個年輕的白人乞丐,我幾次見他在百老匯大道上討錢,這時見他直走到排在我後面一個老先生跟前乞討,老先生一言不發,掏出兩張二十元鈔票給乞丐,店主正要出面干涉,乞丐卻得了錢立刻出去了。我忍不住告訴老先生,[你不要一次給乞丐那麼多啊,他每天都會跟你要的。]
老先生收好皮夾,慢吞吞應道:[ 那是我兒子。]
[啊 ! ] 我把驚訝嚥下去,把一切感覺都嚥下去。是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乞兒家裡也有父母啊。


常常聽說,這一輩美國青年沒有鬥志,而我們台灣島生長的人,從小被耳提面命要有鬥志,我一向深感不堪其苦。到了不惑之年,才終於能夠自我釋放的大呼: [從此可以沒有鬥志了! ] 可是,如果沒有鬥志的結果,只會造就社會上更多以行乞為生的年輕乞丐,像我這樣走過半生的人,還能夠自以為瀟灑的表示, [人生不是戰場]嗎?
出了小店,我懷抱著異樣心情上計程車,司機是頭戴小帽子,兩耳邊紮小辮子的猶太人,我把蘇聯茶館的地址告訴他,聽他羨慕的說: [ 我希望有一天,也會有錢去蘇聯茶館吃飯。 ]
我問他: [是不是剛從以色列來? ]
他回說從以色列去阿根廷一年,之後,來紐約半年,希望能在紐約賺到錢,而且留下來。
我沒有繼續接腔,看計程車穿過紅葉滿天的中央公園,朝東城駛去。  ( 12-28-1996 自由時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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