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考慮,只因為保加利亞曾經是共產國家,又沒有觀光業,必不好玩。之所以要去,是因為被一位猶太裔友人托比不停遊說,她的保加利亞男友急需賺外快。我們可以付三百美元,在她的男友米肉家裡住四天。米肉燒一日三餐,並負責開車帶我們玩。住米肉家裡,吃他燒的一日三餐,立刻被我否決掉。其它倒可以談。然而,外子和我出於好奇,竟同時堅定起,去一個不好玩的地方玩的決心。
蘇菲亞
蘇菲亞的氣溫比紐約暖和一點,我們到的那天,是2003年11月16日,當地時間下午2點。機場裡立刻有計程車司機前來兜攬生意,我們兌換錢幣後,卻在銀行旁邊的旅行社裡聽到,那些計程車司機都屬黑社會管轄。像他們這樣的旅行社才是正經做生意的,無論去市內哪一家旅館,他們只收26美元。我們於是信了他。後來卻發現旅遊指南所說,保加利亞的計程車既安全且廉價,其實一點不假,兩人外出的車資多半比搭公車便宜。那天之後,我們由旅館坐計程車到機場,只花三美元,沒想到一下飛機就上當。
在保加利亞上當十分稀罕,雖然十五年前已經脫離共產專制,但是,他們經濟還是很落後,民風樸實。如果不是像我們這種草包觀光客,很難一下被敲掉二十多美元。
]]>West End 有悠久的歷史, 它既是酒吧又是餐館,裡面黝暗,宴會廳卻燈火通明,映照舖著三張雪白餐布的長桌、兩張圓桌,桌上鮮花和賓客姓名卡一一就序,沿牆一邊酒吧,站著穿白制服的酒保,酒可以隨意喝。另一邊長台上是晚餐的食物,包括雞、蝦、義大利通心粉、麵條、蔬果、糕點。來賓中除幾位親友,都是跟先生有業務往來的商家,另外孟德爾教授請來一位中國來的研究生,和哥大經濟系一位女助理(韓裔被德國家庭收養),除此,沒有任何學界人士,可說別開生面。外子在宴會中安排一個贈筆禮,由派克筆公司派員贈送金筆給孟德爾教授,將是宴會的高潮。
唯一美中不足處,賓客中有一位唱歌劇的女高音瑪麗亞,是我們多年老友,我們竟忘了安排她在會場獻唱。孟德爾教授雖是經濟學權威,卻一向對藝術情有獨鍾。近二十年前初識孟德爾教授的時候,他正醉心油畫,他跟外子就在藝術用品店認識。他那時每天一有餘暇,就在他哥大教員的公寓裡作畫,家裡撲鼻就是油彩的氣味,滿地畫布畫框和顏料。我原不肯去他家,外子定要我一起去喝酒聊天,[ 這個人妳一定喜歡。] 這才勉強相陪。記得外子誇張的跟他介紹我,[ 她也畫畫、寫小說,還彈一點鋼琴。]
孟德爾教授聽得滿臉堆笑的問外子,[你在哪裡找到她的? ]
他那時一頭閃銀光的齊耳長髮,言談舉止間溫溫吞吞慢條斯理,臉上不知是淡然還是漠然,很有點存在主義的味道。他的女友芙麗瑞也是主修藝術的。跟教授相熟之後,有一次我們拉著先生一位房地產界的朋友和他的妻子N, 三對一起吃飯喝酒,向來說話俏皮的N,一见教授身邊年輕的芙麗瑞立刻問:[ 請問教授,除了漂亮女人和酒以外,你還喜歡什麼? ] 孟德爾教授不加思索的答:[ Power!] 手指了指腦袋,重複:[ Power! ]
]]>我聽得好笑起來,「又是哪個宗教家的預言? 別人相不相信呢? 」
「有個傢伙,你平常看他絕對是無神論者,但是,他很認真的在到處傳播這個消息。」 兒子說。
「你自己呢? 你相不相信好人二十八日會升天? 」我順口問, 並不真想聽他的意見。因為,我如果相信,他就會不相信 ; 我不相信,他就會相信。 記得我十五歲那年,也曾經告訴過母親: 「妳認為哪一件衣服特別難看,把那一件買給我就對了。」兒子也正在反叛期,處處不忘跟我作對。
]]>
蘇聯茶館在東城五十七街,臨叫計程車之前,忽然想要買一盒糖給N。這裡有一家巧克力專賣店,它的巧克力之美味遠近聞名,我在裡面挑了幾色糖請他們包裝後,排隊等付帳。突然闖進來一個年輕的白人乞丐,我幾次見他在百老匯大道上討錢,這時見他直走到排在我後面一個老先生跟前乞討,老先生一言不發,掏出兩張二十元鈔票給乞丐,店主正要出面干涉,乞丐卻得了錢立刻出去了。我忍不住告訴老先生,[你不要一次給乞丐那麼多啊,他每天都會跟你要的。]
老先生收好皮夾,慢吞吞應道:[ 那是我兒子。]
[啊 ! ] 我把驚訝嚥下去,把一切感覺都嚥下去。是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乞兒家裡也有父母啊。
前幾天報載紐約梅西百貨公司的花展, 邀請他們的榮譽主席奧黛莉赫本出席 ,星期天中午一點, 我準時到達, 要親眼看看一代佳人的風采。 九樓的會場已經站滿了人, 多半是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女 ,個個衣冠楚楚 ,把會場妝點得更好看。前面臨時搭出來的講台上 ,正在報告赫本等一下出來的路線。 麥克風裡重複播送 [ Moon River ] 的音樂, 氣氛非常好, 我也心熱起來 ,發誓絕不白跑這一趟 ,非要看到赫本不可, 於是見縫就鑽 ,直鑽到最前面去。
赫本已經站在台上, 距我十二呎遠的地方, 隔著一塊花圃 。她微笑著接受一些人拍照, 一時間好像不知道從何說起, 會場裡鴉雀無聲。 我跨過兩把綁緞帶的紅木圓椅, 擠到第一線上, 再踩向一個裝花的木架,開始按相機。 從來不知道我的傻瓜相機拍起照來會那麼响,背後有人拉我的衣角, 也有人小聲噓我, 我一回頭 ,大概看出我是東方影迷, 也就慷慨的放了。 赫本已經婉轉的開口: [ 我可以看到你們每一個人 。] 還是第凡內早餐、 羅馬假期裡面的嗓音 。我從木架上下來, 赫本正在說: [ 梅西的人員打電話給我, 說我在這裡有一個Dream Room , ] 她的頭髮緊挽在腦後, 托出整個臉龐,跟電影裡一樣清新,當然很老了, 但還是同樣輪郭, 非常優雅, 非常美, 穿淺咖啡洋裝 ,長袖高領, 低腰下 抽折的蓋膝短裙 。 [ 我心目裡的Dream Room ,是一個可以聽音樂 看電視的地方 ,也就是一個Family Room ,一個Family Room 裡面 ,自然有很多小孩。 只要有小孩在, 就表示 上帝沒有把人類放棄掉。 ] 赫本簡短的說完 ,下台走了。 人群也忽然散去 ,我旁邊一個女人, 如夢方醒的叫一聲: [ 赫本 ! ] 追向赫本消失的方向。 不知道結果有沒有追上? 追上又怎樣呢 ?人生裡面 多半的東西 ,都會一去不復返。 ( 12-20-92 中國時報 人間副刊)
後記: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這篇短文發表後 不到半年,奧黛莉赫本就因大腸癌病逝。 我當時在洛杉磯,看到洛杉磯時報關於她的報導, 才知道她是猶太人。 我生平從未追星過,那是第一次,至今感到值得。 12-28-2001
初見他們 ,是在華僑日報那個很大的編輯部裡, 因為近午人多吵雜, 張賢亮好像在那種哄哄的人聲裡被淹沒了, 但是馮驥才人高馬大, 中國人裡難得一見的體型 ,實在特別 。而且一經介紹, 立刻過來滔滔說話的神氣,套一句北方話,那是讓人覺得非常(近便)。
我們很快到樓下叫車, 馮驥才被幾個人圍著,問長問短的老是走不開, 剛好計程車來了, 葉急得團團轉 ,張賢亮隔得老遠的告訴馮驥才要上車先走, 我們不知所措的跟著上車, 車子 快要出巷子時, 見馮驥才一人在路邊攔到計程車, 總算鬆一口氣 。車子 上高速公路後, 回頭見不到應該跟上來的計程車 , 葉忽然大叫:[ 糟糕 他沒有地址! ] 我因為沒有任務在身, 完全不同心情 ,當時只覺荒唐好笑。 張賢亮在前座說 :[ 不要擔心 ,大馮一定會找到 ,他知道我們要去哥倫比亞大學。 ]
[ 可是司機一定會把他送到百老匯大道那個正門耶, 我們約好的地點是在另一條街的側門。 ] 葉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張賢亮又叫她放心, 說他自己出門在外, 完全靠馮驥才帶路, 從來不會掉。 [ 他又沒有來過紐約。 ] 葉低聲嘆氣。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作曲系所在的大樓 ,三個人曲曲折折被帶到系主任辦公室。 多了我這個陪客, 卻 [ 掉了一個主客。]葉一路呻吟: [ 這麼難找 ,馮驥才找不到我們了。] 周文中先生帶我們到另一棟大樓 ,不知第幾層高的哥大教職員餐廳 。葉又哎一聲, [ 這下子馮驥才更找不到我們了。] 餐廳很大 ,玻璃窗外是哥大校園裡的樹梢, 和紐約十一月的晴空。 主菜吃一半時, 猛一抬頭, 我和葉幾乎同時叫出來,[ 啊, 馮驥才來了 ! ]
馮驥才神清氣閒的在我們對面落坐, 說他的確找了一會 。大家既驚訝又服氣 。
]]>那裏果然很好 ,我在樹叢前面的石板上坐下,太陽很大 ,曬在頭上熱烘烘的 。回台北五天了 ,每天都陰陰的在下雨 ,我覺得身上已經發霉了 。 但是 ,台北人顯然不珍惜太陽 ,一個個拿眼睛很吃驚的看我 ,我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才不會像個呆子似的,於是就把新買的書掏出來胡亂翻看 。一個穿西裝 ,看起來像退伍軍人的老人走到我前面 ,笑嘻嘻的問 : 「太陽這麼曬,妳怎麼坐在這裡 ? 」
就是因為這麼曬 ,所以坐在這裡呀 。但是 ,我只對他笑笑 。沒有回答。
「不要坐在這裡 ,來 ,到那裏 ,那裏陰點 。 」
他指著石牌下的陰影, 臉上笑得嘰嘰喳喳的 ,我衝著眼前的老人再笑笑,禮貌的搖搖頭 。他卻走到石牌下 ,坐在陰影裡 ,拍著他旁邊的空位 , 繼續笑嘰嘰的說 :「過來 ,坐在這裡 ,過來。」
]]>這次吃飯的地點在第五大道五十五街 ,一家有五十年歷史的老法國餐廳,我們大夥人被安排在樓下的套房, 裡面有小酒吧和一張特大的長桌, 男主人右邊坐的是巴勒維時代, 伊朗駐聯合國大使的小太太( 不知是第幾任 ),大使是巴勒維的表親, 這天晚上坐在女主人N的右邊。大使的太太來自德國, 比大使年輕約二十五歲,個子修長,長髮中分後在兩邊鬆鬆夾住,很像三O 年代的女明星, 前幾年偶而才在N的宴會裡出現, 因為聽說他們家裡沒有傭人照顧小孩。他們夫妻有兩個女兒。
大使在長島原來有棟別墅,他太太炒股票賠掉了,房地產業不太差的時候,大使曾想過賣掉他的公寓, 他們在東城七十街的公寓有十個房間,當時值一百多萬,如果賣掉,可以到南方買個小房子, 剩下的錢做生活費,大使已經很久沒有固定收入了。
大使的太太在男主人旁邊,不知怎麼起頭的,竟歇斯底裡的訴起窮來,「婚姻裡面最重要的就是金錢, 沒有金錢,所有的承諾都變成空話,所有的感情都變成虛假-------」
坐在我旁邊, 一個在人權組織協會工作的女孩立刻反駁:「婚姻裡面最重要的絕對不是金錢,只要兩個人都有工作, 絕對不會貧窮。」那個女孩是主人小女兒在法國學校的好友,吃飯前告訴我,她認識劉賓雁,劉賓雁所有對外接洽及翻譯的工作,都由他太太料理,又說出幾個六. 四民運份子的名字, 我一無所知。女孩蠻漂亮,又蠻有靈氣的樣子,不怎麼吃東西,她盤裡的鵝肝、牛肉一口都沒有碰, 只吃一點海鮮、生菜,喝小口酒應酬。但是嘴裡不停的說來說去: 男女工作賺的錢,有一部分可以儲蓄下來,生活一定沒有問題,所以今錢絕對不重要,扼殺婚姻的絕對不是金錢。大使的太太神經兮兮的說另一套,說到後來拉住男主人的手不放, 一下子把男主人的手搖來搖去, 一下子把臉頰貼在上面,男主人只好低頭吻她,她亦熱烈回吻。N坐在長桌的另一端, 一心一意在跟大使和旁邊的法官太太說話,但是,我知道N一定通通看進去了,她一定心裡面不舒服, 但也一定不會因此就跟大使太太過不去。
]]>她在副刊的初戀徵文裡得到第二名,那時的第一名已經不知下落,早知如此,說什麼也要給意青第一名,一篇文章真不能論成敗呀。她第一次去我家為我彈奏李斯特的『悲嘆』,我很喜歡她的琴聲,後來我把這段寫入『無法超越的浪漫裡』,我相信她一定跟我靈犀相通,因為她也喜歡那個長篇。我記得她剛看完『上帝是我們的主宰』曾告訴我,水雲一出場是拉大提琴的,很棒!真是音樂人的見地,那樣的真心話,我喜歡。
我不再編副刊後,我們還是來往著,她從維珍尼亞州到紐約,會來家裡找我。還記得她手裡的冰淇淋被我的小狗舔去一大口,我們只好一起看小狗興高采烈把剩下的冰淇淋吃掉。那之後有兩年,我們失去聯絡,有一天,我忽然找出她的電話撥過去,我知道她在教琴,電話一定不會變的,可是電話卻一直打不通。後來才知道她那時已經搬回台灣了,我卻非常迷網,不知跟她為什麼失去聯絡?天真的認為是因為她不喜歡『台北尋夢的女人』那本書,因為她說那個女主角很恰。
三個月後,我要搬家了,意外收到她寄來『琴鍵上的教養課』,我真是高興啊。尤其,知道她的書本本暢銷,真是為她高興。她的書,其實跟她清秀佳人的型像一般,,樸素清爽又慧黠,你要燒一壺咖啡在窗前捧讀,細細的慢慢的。意青內向,卻是大太陽下含苞的向日葵,你絕對可以期待她綻放。
書滿厚 , 有 250 頁 , 我原來想要跳著看 , 可是才看到第三篇寫(房子) , 就拿起筆認真讀起來.
不過我想先講最好玩的一篇 , (憋尿事件) ,十三四歲兄弟兩人因為擅字畫 , 從城裡被公社幹部
請到二十里外的村子畫連環圖 , 晚上被幹部帶到漆黑的農舍裡睡覺 , 因為許許多多似通不通
的各種原因 , 兄弟兩人在床上狠狠的憋尿 , 直到 , 終於------- 這裡一定要看原文 , 實在生動 :
捧著肚子像生怕寶貝落地一般 , 相互攙扶著把身子移出了戶外 ,
]]>
他到辦公室裡坐一會,讓心情平伏下來,接著打了几個公務上的電話,一個女生進來找他,讨论她計劃要寫的論文,這個女生他已經注意很久,她經常在他眼前出現,憑直覺,羅剛知道那女生喜歡他,只是,她在他心境最差的時間出現,而且,見面的地點也始終不對。羅剛因此從未對她動念,這時卻興起的找一個空隙邀她:「我們另外找個地方談。」女生笑笑,沒有表示意見,羅剛放下手上的工作站起來,「走。」
他帶她穿過靠內的一個彎曲的走廊,進入小儲藏間,裡面堆着一些辦公用品,羅剛把門在身後關上,再伸手把她拉近胸前,低頭吻着,他興奮起來,手在她身上撫摸,女生試着推開他,「不要。」羅剛沒有放鬆,加倍熱烈的吻她,女生用力掙脫開,奪門跑了,羅剛略整了整衣襟,跟着出去,到了外面,見那女生坐在走廊一張長桌上,兩腿懸空搖晃着望他,羅剛走上前説:「妳應該早點让我知道妳不喜歡。」
「我以為你跟那些男生不一樣。」女生説。
]]>
他在傍晚時分回到漆黑的公寓裡,灯也沒有開的往床上一躺,心裡想着明天要去銀行再提一筆錢出來,匯回北京家裡。沒有想到放洋留學金榜題名後,提供给他父母親的,將是哭天呼地的喪子之痛,想到這裡,他的心不由得一片一片的碎成粉末了,到底,他最難捨的還是他逐漸老邁的雙親。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樣大清早就到學校裡,但是轉一圈就出來了,五個月沒有發薪水给他,還要繼續上班嗎?現在,整個情況看起來是這樣的,根本沒有任用他這一回事,是他幻想學校有教職给他,他每天進進出出帶領學生做這個實驗那個實驗,寫這個報告那個報告,完全是他自己热心奉獻一一他總算認清了學校裡從上到下那批人有多麼惡毒;他們一定看準了他沒有還擊的能力,但是,他們有沒有想过困獸的拼死一搏,往往相當驚人。
迪克告訴他,可以在黑市裡買到手槍,那個時刻越來越近了。他去銀行匯錢,他的名下只留不到一萬塊錢的存款,這筆錢他要在最後才寄出去。匯完錢,大半天也就过去了,時間這樣倉卒,從他手裡一分一秒的往下掉,碎掉,那種煞那間紛紛碎裂的無法捉摸的感覺,使他興奮起來,他幾乎是蓄意的,讓他自己整天這樣凝氣興奮着。
]]>
然而,做為一個誠實的科學研究者,如何能夠違背自己的研究結論?可是一— 如果當初可以預先看到,他這一生的關鍵人竟是葛爾茲,為了防護他自己,他肯不肯去奉承葛爾茲?常常理論是一回事,實際行動起來又是一回事。也許每個人的一生,因為受個性支配,都在重覆同樣的錯誤,他並沒有從早期的經驗裡學到甚麼,雖然是刻骨銘心的經驗。
公寓裡只有羅剛一個人,週末,迪克向來不在,還好迪克不在,他這時不想跟任何人説話,可是,屋裡實在空得让人發慌,那樣寂靜的空虛,以致窗下傳上來的汽車喇叭聲之令人震動,之痛,簡直像在對他做精神上的凌遲。他默默的穿上鞋襪,信步下樓朝街上走去,經過校門口,見兩個中國同學走在前面,一個剛好是楊華,另一個姓周的忽然回頭,一見羅剛立刻过來招呼説:「论文獎落選的事不必難過,你絕對是物理系最優秀的學生。」
「算了,不要拿這種話來刺激人了。」羅剛一句話頂过去,楊華落在後面,臉上尷尬的笑着,那神情,羅剛看在眼裡又不由得有氣。「不要得意的太早!」他丟下話,調頭走了。星期天的中午,近校園的大街上比平日冷清,天氣很暖和,雖然十月就快过完了,中午的太陽還是很晒。已經整整五個月了,他在學校裡工作了五個月沒有拿到薪水,至於论文榮譽獎,三個月來,憑學校各方官員對他一再申訴的冷漠態度,落選早在意料中,但,真的被判定落選了,也還是一個打擊。其實,外州有兩所大學最近都來信邀請他去任教,只可惜他們的好意來得晚了一點,他跟他自己這個學校算是拼上了,無論如何嚥不下這口氣。
]]>
科學榮譽獎,只有兩千五百元的獎金,錢的誘惑並不大,雖然,有比沒有好。主要還是榮譽,但,真正要緊的是,他的论文如果得獎,就可以説明上學期他论文沒有通過而不能畢業,完全是冤枉的,是葛爾茲濫權的結果。甚麼冤屈都可以忍受,但是,否定他的論文,等於否定他的血汗,也就否定了他生存的意義,他的论文有沒有得獎,實在關係有沒有平反的機會,他才二十八歲,怎麼可以這樣含冤莫白的过一輩子?
然而,到了傍晚,羅剛還是一無所獲的回家。
他的室友迪克坐在一張矮桌前擦槍,羅剛推門進去看到了,有點好笑的問:「迪克,你擦槍擦了一整天啊?」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就見迪克衣衫不整的坐在那裡擦槍,現在還是蓬頭坐在那裡,只不過下面多了一條長褲。迪克是美國人,他的房間裡,長槍短槍掛了好幾把,他是長島一個射擊協會的會員,羅剛跟他去过几次靶場,對於射擊,竟也十分着迷。他從前幾任同樣來自國內的室友,不是被他氣跑,就是悶一肚子氣,悄悄搬走了。
]]>
史密斯正在開會,「會議甚麼時候結束?」羅剛問。「大概要一兩個鐘頭。」秘書要他留下電話。过兩個鐘頭就是午飯時間,羅剛心裡略一盤算,轉身進電梯,下一層樓去找尼克森教授。這一年來,為了準備畢業,被教授老爺們踢來踢去,他早應該習以為常,做小人物就是這樣,所以説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做那個發號施令的人,從小,他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力爭上游,將來才不必仰人鼻息,人家告訴你要這麼做,你就這麼做;要那麼做,你就那麼做。
就像他的父母親一樣,唯唯諾諾的做一輩子機器人。如果也要他那樣过一輩子,他寧可不要活。但是,出頭的機會在那裡?上面有大群人坐勢把持,難道一定要像楊華一樣,練就一套吹拍的能事?一定要有下三濫下九流的小人行徑,才能平步青雲嗎?不對,在某一個地方,一定有某一種方法,可以把這個虛偽的社會,糾正得更適合善良人居住……。
尼克森教授有一張白白淡淡的長方臉,淡無表情的聴完羅剛的自我介紹,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資料,翻看一會,説:「唔,你是葛爾茲教授的學生,好,我會跟葛爾茲教授談。」
]]>
又是一個有中國血統的白人,盧薇絲除了一頭又黑又直的長髮外,沒有一點像中國人,盧剛想不到中國祖先這麼厲害,竟在世界各地都留有後代,也説不定只因為他是中國人,所有跟中國有關的一切,就自然尋过來了。盧薇絲是時裝設計師,格倫則在一家冷氣機公司當技工,得老板賞識,給他一個乾股,原以為格倫因此會向盧薇絲求婚,沒有想到他口袋裡有了几個錢以後,竟開始吸毒,常常一連幾天不回家。格倫長得十分瀟洒,為人也厚道,卻這樣沒有出息,他和盧薇絲高中一畢業就同居了,現在看來結局並不好。盧剛為盧薇絲買了一杯酒,盧薇絲端起酒,説:「恭喜你畢業了,羅剛博士。」
羅剛喝下一口酒,低聲稱謝,「晚了半年畢業,感覺完全不一樣,我應當很高興,如果早半年畢業的話。」説到這裡,他坐直身子,很認真的唸:「羅剛博士,羅剛博士。 」
盧薇絲笑起來,「怎麼樣?感覺還是不壞呀。」
]]>
辛西亞説,順百老匯大道往下走三條街,有一家南美餐館還不錯,羅剛沒有意見。辛西亞説的餐館小得可笑,大概只有十張不到的桌子,雖然九點了,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還是滿坐,侍者像變魔術似的,給他們另外拼出一張小桌子。辛西亞很得意的看羅剛一眼,大概這就是她喜歡這裡的原因。這家餐館氣氛的確不錯,一屋子西班牙語系的人,看他們兩個外人的眼光十分友善,羅剛很欣賞拉丁民族的胸無城府,但是,他們的沒有責任,他在學校裡也領教過不只一次。
辛西亞點了一客牛排,羅剛只叫一杯咖啡陪他,又濃又黑的咖啡盛在一隻好小的小杯子裡,上面洒一點肉桂粉,羅剛小口喝着,一邊告訴辛西亞,他最近在一本書上讀到十五世紀西班牙海運最盛時,到各地淘金的故事,那些西班牙人總是搶了金子就跑,搶不到金子的時候,一定把所有擋財路的人通通殺掉,從來沒有留下來做一點有建設性的工作,遠比不上英國人之對美洲,但是,英國人之對美洲,也不過對白人有好處而已,他們手執聖旗宣稱,上帝要我來如何如何,來拯救你們的靈魂之類的,不服者死。換句話說,就是上帝要我來把一切阻礙趕盡殺絕。因此,上帝的名就這樣被隨便借用,「真真假假,反正很難判斷,所以,只要不信上帝就對了。」羅剛説着,自己覺得非常好笑的笑起來。
「我是虔誠的基督徒,很不愛聽這種話,我們談點別的吧。」辛西亞改口問:「你喜歡學校裡的工作嗎?」
]]>
関於 <羅剛殺人>
去年( 1991年 )11月1日,美國愛荷華大學發生大陸留學生殺人致六死一傷的慘案,震驚世界。新聞事件平息後小説家登場,藉此題材演為故事,從個人性格因素,美國社會,教育問題,乃至大陸留美學生的普遍困境,多方探討悲劇造成因素,以紀實,虛構間的張力,提供讀者更深的省思。----------編者---------- (1992年9月18日 台灣 中國時報 人間副刊)
羅剛殺人-1
]]>